害怕（2/2）
皎皎的确没有和她对着干的意思，她还想问问小山过得怎么样呢。
那次小山送金子来，让她产生一种猜测。他的确是年少单纯，但就那么突然，为了所谓“喜欢”做了长帝姬的裙下之臣了。
回过味来，真的觉得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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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严寒，晚宴是在宫内紫宸殿办的，按照惯例，依旧是杂剧压轴。
李玄席间坐着，安静地喝一碗茶。他脸上没有太多悲喜，位置也不算引人注目，与其他一同来参与宴饮的皇子帝姬并无不同。只是他在外几年，样貌改变很大，自带了武将特有的，生人勿近的凶恶感。
宴乐接近尾声，李玄去外面站了一会儿，吹过冷风，又掐着点回来。
他听说晚上皎皎会上场，而且演的内容，与朝中主战派的文官商议过，会带一点政治色彩，大概率和北方的战事相关。
他并不指望一场滑稽戏能改变什么，只是他见皎皎的机会太少了，难能有这么一盏茶的工夫，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错不错地将眼睛锁定在，这个总是拒绝他的小娘子身上。
几段伴着梆子演出的艳段结束，宾客都意兴阑珊地哄笑着，李玄瞟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几位文官，在艳段之前，参军报幕时，他们的名字都出现在编撰名单之中。
夜色浓稠，不少人已然微醺，台上演什么剧目，说什么内容，听的人不多。
即便如此，丁守成领着三个美貌娘子出来时，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丁守成直直走到李邺面前，叩拜道：“陛下长寿千万岁。”
李邺好奇地打量三个奇装异服的貌美小娘子，问道：“这是玩得什么把戏？”
丁守成顿首而拜，笑道：“这三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家中婢女，今日梳了自己最拿手的发髻，特来给皇后娘娘欣赏。”
皇后与李邺对视一眼，点头道：“那就给本宫瞧瞧。”
排在最前面的婢女道：“娘娘千岁，奴叫春娟，是高御史家婢子，高御史在朝中效力，我这发髻，名为朝天髻。”
高御史也参与剧目编写，被提及名字，他换上一副乐呵呵醉态，向其余朝臣示意，仿佛一点不在意调侃。
第二名婢女上前道：“奴家名叫秋荷，是晋王殿下家中婢女……”
李邺往李玄处看了一眼，见他也满脸茫然，又转而看向那“婢女”，忍不住嗤笑出来。
原来这婢女乃是反串，是一名男伶扮演，他鬓发散乱，一眼没看出是个男子。可是张嘴说话，那粗哑的嗓音是藏不住的。
那男伶干脆放弃了夹嗓子，继续道：“我家晋王殿下赋闲在家，无事可做，我这叫做懒梳髻。”
这男伶说话语调阴阳怪气，十分好笑，李邺一时半会竟摸不准，是在嘲笑李玄赋闲无事，还是为他鸣不平。
李玄却立刻会意，脸色越加阴沉。他模样本就威严，这下更是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这伶人砍了。
高御史出声缓和气氛：“殿下呀，不必和几个伶官计较吗！”
李玄沉默地挥手，半晌才道：“罢了。”
李邺心绪稍缓。
这时候皇后也来打圆场，笑道：“最后一个婢女，这是什么打扮呀？”
众人都向她望去。
皎皎头上密密竖着许多个小丸，慢慢走上前去。夜宴柔和的烛火在她眉眼间跳跃，映着她眉间朱砂妖娆妩媚。
李玄在侧面看着她，砖红色的绸缎褙子勾勒出她单薄的肩背，白皙的脖子上撒着金粉，闪片在烛火下晕染出光圈。
他产生了复杂的忧心与期待，皎皎仿佛也是一枚莹润的白烛，此刻正在燃烧着。
皎皎拜道：“回娘娘话，奴是曹宣抚家中婢女白皎，曹公在外征战，故而奴这发髻，名为三十六髻。”
三十六计，走为上。
席间听清皎皎话的，都静下来。
皇后愣了一下。
李邺却慢慢地鼓起掌，道：“有意思，看赏。”
宾客间立刻掌声雷动，丁守成浑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扭头与身侧的皎皎交换眼神。
皇帝没有立刻龙颜大怒，查办众人，而是将此事轻拿轻放。
他们敷演的这出戏，只是个文官进谏前的试探，目的已经到达。伶官们的使命完成了。
四个人回到戏房中，都惊魂甫定地呆坐了许久。春娟突然哭了出来：“我连棺材都买好了，丁使，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皎皎摸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啊，还有赏钱呢，每人足足五贯。”
春娟破涕为笑：“白姊姊……”
在来之前，大家都备好了后事的，皎皎和丁守成也不例外。
皎皎身上也被冷汗浸透了，她来的路上不觉得冷，只在薄衫外披了一件绒衫。回去的路上，骑在小骡子上，风刮过冻得她直打颤。
丁守成一路和他谈着正事，送她到官舍附近，说：“小晋王跟在后面。”
皎皎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们下场之后，他的人就在听墙角了，他肯定感动坏了。”丁守成低声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和他好，想清楚怎么解释。”
皎皎点一点头。
果然她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黑影子在她家门前。
李玄站在阴影里，皎皎看不清他的脸，他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瓷器，给她披了件很厚的大麾。
“我都到家了。”皎皎说，但是也没拒绝，她实在太冷了。
她伸出一只手，想把这件不太合身的袍子拢一拢。黑色大麾之间，葱尖似的手指刚露出来，就被李玄捉住。
李玄将那只手包在掌心，这是一个伶人的手，柔软干净，温暖而有韧性。就像这个人一样。
皎皎想把手抽出来，使了一下力气，没能成功。她也就放弃了，任由对方裹着她的手。
她感觉得到，这只手，这个人，在发抖。
他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