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画（1/2）

皎皎摇头：“已经打起来了？我不知道。”

她一手接过暖炉，对一旁侍奉的几个婢子道：“天凉了，你们回自己的屋子里歇一会儿吧。”

皎皎掩好门，对师父道：“什么时候的事？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丁守成道：“听说郭经略和小晋王带着真定府的大部分精锐奇袭，几乎是孤注一掷了，为了给薛正使博一个和谈的筹码。”

皎皎回忆起李玄如今野蛮凶悍的样子，对他打仗莫名有些信心，她把暖炉递到师父脚边：“赢面大吗？”

“一半一半吧，”丁守成观察着她的神色：“不过问题不大，你现在在教坊，已经站稳了脚跟，名气在西京也已经打下。”

皎皎没想到他说起这个，她仰起脸，盯着他看。

“无论他是兵败获罪，还是战败身死，你的生活都不会受什么影响了。”

丁守成说完，看着小徒弟。

皎皎笑了笑，没说话。

时间一晃到了年关，教坊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元旦大朝会的时候，边关捷报频传，小晋王在燕州打了胜仗。

皎皎原本对打仗没什么概念，做事全凭着一腔朴素的情怀。可是去过一趟真定府，心情就复杂了很多。

她知道一场战争的明面是无数血肉组成，背后却是内廷争斗，各方博弈的延伸。那些淳朴的军眷，热血的战士都是活生生的，他们对李玄和郭经略带着憧憬和信任，冲锋陷阵，为名为利，为自身的信仰。

无论输赢，她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有了胜利做筹码，薛正使同犬绒人的和谈立刻进展神速。

不多时丁守成那边就有了消息，犬绒人放低了对岁币的要求，对之前一直不愿松口的燕云诸州，也同意承认归属了。

只是要求真定的军队不能再北进。

在东胡做了多年质子的小晋王，击败了东胡人，抢回了失去多年的故土，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扬眉吐气。见好就收，大家也都满足了。

这次倒没什么避讳的，教坊里这些日子几乎没什么休沐，丁守成就在皎皎那里待着说闲话。

“都是我们小晋王，自己打下来的，”一个男伶道：“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我们收复失地？”

皎皎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他们不松口，就算归属我们，一直骚扰边境，也够我们烦的了。”

丁守成点点头：“是啊，犬绒人全民皆兵，下手很凶残，一直这样谁吃得消？”

皎皎伸了个懒腰，心情好了点：“以后就不会打仗了吧？”

“小晋王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丁守成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年前的一个晌午，李玄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回来的消息没告诉太多人，只有他的几个亲信陪同。离西京越来越近，他的心绪，也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引，绷紧了，扯动着，一刻也不让他缓下劲儿。

他独自骑着一匹黄鬃马，快马加鞭，夜不能寐地进了西京城。特意换了一身青白色卷草纹常服，却又惶惶然不知该做什么。

给皎皎修的宅子还在，要么去秋千边上坐一会。

去宅院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路过了一家铺子。

当年皎皎第一次带他来西京，他在那儿掏了二十文，买了一碗便宜的散茶和一碟甜腻的绿豆糕，哄得美人笑颜如花。

皎皎想要的很简单，但是他给不了。

可他即便给不了她想要的，也不能做到转身离去，让她追求真正想要的幸福。

他试过的，失败了。

胡婆婆年纪大了，不过红气养人，她的糕点在西京城里一出炉，就引来各方争抢。

所以见衣着富贵的李玄，呆立在门口，脸色阴沉，不走也不说话，她还是语气温柔地问：“郎君，买果子吗？”

李玄愣了愣：“要一包绿豆糕吧，带走。”

胡婆婆招呼伙计去干活，核桃似发皱的脸庞上盈着笑意。她仔细打量眼前样貌俊美的青年片刻，突然道：“郎君看着有些眼熟……”

李玄没想到对方还能记得他，毕竟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

胡婆扶着额头又仔细想了想：“好像不是，唉，容奴家想想……”

李玄被她一通动作闹得满头雾水，伙计片刻便打包好了绿豆糕，李玄接过纸包，刚要走，却被胡婆婆拉住。

“郎君稍等，我找找看……”

胡婆婆弯下腰，在自己面前的斗柜里翻找，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扬起。

李玄等了一会儿，他耐心有限，冷声道：“阿婆且忙，我还有事。”

他走出没有几步，就听到胡婆婆在后面喊道：“郎君，我找到了！”

李玄回过头，看见胡婆干瘪的手，抖开了一卷画轴。

纸是上好的厚夹生宣。两三年过去了，墨色依然十分亮泽。画上是个持弓背箭的猎户少年，少年神色憨厚，面皮白净，唇角微微带着和气的笑容。

画像下方，熟悉的字迹写着“重金寻人”四个大字。

只一瞬间，李玄便觉得视线模糊。

持着画的胡婆看了他的神色，立刻懂了：“郎君，这画上的人可是你？”

李玄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