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的义眼片（2/2）

即便母亲更爱兄长，但心里也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吧？

林妈妈将姜棠的雀跃看在眼中，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都说感情这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这亲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她这些年看来……姜夫人实在是偏心得有些过分，对待棠哥儿的骨肉之情恐怕也稀薄。

但她一个做下人的，怎好说主家的坏话，在心中嘀咕嘀咕也就罢了。

真开了口，还是要顺着棠哥儿的喜好说，至少能讨他开心不是。

另一边，戴着帷帽遮掩短发的顾朔浮摸索着路，来到了客栈小二力推的药铺之前，这间药铺店面不大，店铺主人王大夫是个容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一格格堆积着的药材柜前，手中捧着一本旧书在读，见有客人来，便抬头询问：“您需要点什么？”

他倒也不因为顾朔浮用帷帽遮着脸就觉得他怪，这年头，有些家底的人家的小姐哥儿出门，大多都是戴着帷帽的。

只是像对方这样高挑的哥儿倒是少见，足足比他一个男子都高了一头呢！

顾朔浮不知自己被错认成哥儿，问道：“有活血化瘀的伤药吗？”

“稍等，”王大夫起身，很快从身后的药柜里拿出几种伤药依次排列在顾朔浮面前：“二钱，半两，一两，您看要哪种？”

“拿最好的。”

王大夫面上登时有了笑容：“好嘞，这就给您称。”

他说着从桌底抽出张油纸垫在戥子上，用小匙往上加药粉称重，“您看，正正好的数，我给您包起来了？”

顾朔浮应了声，停顿片刻后又道：“老板你这戥子看着不错，是在哪买的？”

王大夫闻言，面上流露出防备，心道这人莫不是同行，登时闭口不言，连伤药都不继续装了，唯恐对方将自己的伤药方子偷了去。

顾朔浮有些无奈：“我并不通医术，只是想买个戥子调配些盐水。”

“调盐水做什么？”王大夫奇道。

顾朔浮想着这生理盐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也不用藏着掖着，便随口说用这盐水冲洗伤口，可以达到一定的消炎效果。

王大夫心中并不信，暗道盐水若是有这效果，大牢里头为何还要用盐水刑讯被鞭打的犯人呢？

面前这人哪里是不通医术，简直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的，当即没了戒备心：“这戥子在右街就有卖，不过那家人回乡下避暑去了，你若是急，大可在我这用，你买了我的伤药，我把戥子借你一用也不是不行。”

顾朔浮想着这生理盐水的配比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做它也无需避着人，便干脆点头谢过王大夫。

他买来细盐，又将清水煮沸，按着比例称取适量的盐和沸水混合在一起，装进从市集上买来的葫芦里。

为了方便，他特地多买了几只葫芦，足足装了五瓶。

因为戥子一次可以称取的分量很少，故而顾朔浮重复多次称取动作，结束时已是下午时分。

王大夫为人热情，虽是不信顾朔浮这盐水消炎的法子，但还是帮了忙。

顾朔浮便干脆将调配生理盐水的比例告诉给了他，若是王大夫用上了这法子，并治好一二个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将盛满盐水的葫芦放回客栈中，顾朔浮带着伤药来到了姜府门前。

小厮依旧垂着个脑袋坐在门外的石狮子旁，顾朔浮走过去，“你好，能打听个事吗？”

“什么事？”小厮手指撵着地上乱爬的蚁虫依旧头也不抬。

“你们府里是不是有位十七八岁的少爷？”

“是有一位，怎么了？”

“托你个事成吗，你帮我把这伤药交给他，他收到这药自然就明白了。”顾朔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板连着伤药递给小厮。

小厮接了钱，登时喜笑颜开。也不垂着头了，朝着顾朔浮连连保证没问题。

顾朔浮得了保证便回到了客栈，简单在楼下吃过一碗滋味不算好的清水面，便上楼洗漱。

洗漱完，顾朔浮轻叹口气，食指指尖抵住左眼的下眼睑，动作缓慢但娴熟地将手指探入眼眶中，伴随着轻微的松动声，他用拇指配合中指，将一枚厚厚的，描绘着栩栩如生眼瞳的玻璃片从眼眶中取出，捏在指尖。

——那是一枚义眼片。

眼眶中骤然空了一块，顾朔浮有些不适应地眯起左眼，而后一手拿起先前倒好的冷开水冲洗义眼片。

冲洗干净后再将义眼片放入另一只盛着生理盐水的瓷杯中浸泡。

这是他每天睡前都要重复一遍的事情。

他在十五岁的生日当天，失去了左眼眼球，立体视觉，完整的视野。

刚做完眼球摘除手术的他，会以为台阶是平坦的，然后毫无防备地一脚踏空，摔得头破血流，会以为水杯近在咫尺，伸手去摸，却抓了个空。

他活的狼狈，但这些年，也算是过来了。

只是如今到了新的时空，一切过往归零，他也得重新盘算自己能做些什么维持生计了。

他这人活得寡淡，没什么爱好，也没有手艺，只是比普通人更会做生意些。

以后大抵还是要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