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1/2）

不过私仇不妨碍公事。进了应奉局衙署，两人都默契地忘却前仇，扮起了花魁和侍卫。

衙署中人不多，地方却小而精致。皎皎有些诧异，这作为一个局署在升州的办事分支机构，太过阔气了。

几人越过前厅，后院中别有洞天，四周移步换景，小桥流水，假山掩映。

郭总领人暂时不在，一个官差查看了皎皎的文碟，便将一行人引至一名叫杜主簿的人前。

主簿手里难说会有账本的线索，皎皎立刻警觉起来，将李玄先前交代的一番说辞，在肚子里又过了一遍，才领着“随侍”走进去。

杜主簿在侧面一间小屋里，白日里光线却不太好，屋里有不少竹架子，架子上整齐地码着卷轴和书册，李玄搀着皎皎，垂眸道：“娘子，当心门槛。”

皎皎跨过门槛，背着光，没看清人脸，礼貌地做了一福，含笑道：“奴家是西京教坊的杂剧伶人。升州应奉局衙署进奉尤多，深得圣意，珍奇之玩，适口之味，不远万里得以完璧入京，实为难得，特命奴前来采风，好叫各地……”

杜主簿放下手里的卷轴，犹豫着打断了对方：“皎皎？”

李玄皱眉看着他。

皎皎侧着身子让了些光出来，让杜主簿的脸更亮堂，这才吃惊地道：“长宁哥哥？”

杜长宁眼眶霎时间红了。

李玄站在皎皎的侧后方，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得见杜长宁因为激动而发抖的嘴唇和双手——这个清瘦的高个子男子，想向皎皎伸出手，又小心翼翼地怕弄脏了她似的，先在身侧的青色长衫上揉了揉，才伸到她面前，拢在她周围，颤声问：“皎皎，真的是你？你真的进了教坊？”

皎皎开心地转了一圈：“对啊，我现在是教坊杂剧色里唯二的杂剧娘子，可厉害了。”

杜长宁几乎喜极而泣：“我们水饺儿最是厉害……我真没想到，还有机会见你。”

皎皎这才从久别重逢中回过神：“你怎么在这儿，对了，你是升州应奉局的杜主簿……”

她偷瞄了一眼李玄，对方也警觉地回望了她一眼。

杜长宁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白小娘子说几句话。”

屋内的其余人都应声离开，只有李玄保持着手扶腰刀的姿势，端立在旁。

杜长宁道：“你也出去。”

李玄看了皎皎一眼。

皎皎立刻解释道：“这是我的贴身随侍，向来只听我的话。那个，小姬，你出去吧。”

这称呼好像突然触动了什么机关，李玄有些愣神，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地面，才无声地退到了门外。

两人在屋内叙旧了将近一个时辰，中间还命李玄传丫头送了茶水点心。

李玄靠着门站着，里面声音很低哑，还时不时传来几声低泣，显然是离别良久，都说到了辛酸处。

他突然想听听，皎皎会不会同别人说起他的事，哪怕是骂他，怨他。

可他知道，大概不会。

门重新被推开，李玄低眉顺眼地伸出手，扶着皎皎。杜长宁却避开他，拉着后者走到门前的石凳上坐下。

两人之间的眼神有着难言的信任和默契，皎皎仰着头看了一眼杜长宁，小鹿似的杏眼里像是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李玄这才想到，他是常在她脸上看到各种情愫的，可不知哪一次才是真的。

杜长宁道：“皎皎，你在升州可安排好了住处？”

面对这样的问题，皎皎在回答钱，眼神突然闪烁地瞥了一眼李玄。

李玄心头一震，涌上一种难言的酸涩。

皎皎在问他的意见！

他微微眨了下眼睛，皎皎立刻会意，笑眯眯地道：“按例，我们是要住在驿馆里的……”

杜长宁赶紧道：“驿馆里人多杂乱，皎皎怕是住不惯，不如住在我的一处别院，距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皎皎点点头：“那就不同长宁哥哥客气了。”

杜长宁眼眶微红：“唉，我这就带你去。”

几人一同离开衙署，杜长宁道：“对了，郭大人傍晚时分，应当要回到升州了。”

皎皎点头：“那还请长宁哥哥安排一下，我想同郭总领见一面。”

杜长宁道：“放心吧，西京来的御用名伶，郭大人也想一睹芳容。”

几人才踏出衙署没几步，皎皎突然感觉眼前一道黑影，她下意识地拉着杜长宁避让到一旁，只听“铮”的一声，李玄抽出腰刀，将抛掷来的钢叉格挡开。

李玄捏着震的发麻的虎口，看那钢叉被弹到檐下，哗啦啦击碎了不少瓦片。

皎皎赶紧又拉着她文弱的长宁哥哥避让：“小心，到这里来。”

几个衙役很快抓住了没逃远的罪魁祸首，一个骨瘦如柴的庄稼汉。

皎皎诧异于这么消瘦的身体，是怎么使出这么大力气的，大概人一旦到了绝路，孤注一掷起来，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的。

李玄看几个衙役对他拳打脚踢，便制止道：“怎么回事？”

那庄稼汉倔强道：“我娘子儿女都被你们卖了，我这一条贱命，咬不下你们一口肉，也不打算留着了！”

皎皎走上去，故作奇怪道：“郎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谁卖了你娘子儿女？”

一旁的衙役道：“白小娘子离远些，这人我见过，他运送南海椰实时竟然砸坏了几颗，那椰实价格昂贵，外壳其实十分坚硬，并不容易破损，想必定是他故意为之。”

另一个也道：“是啊，就是存心破坏，所以让他赔。他赔不上来，便只好用他妻儿抵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杜长宁摆了摆袖子：“算了，也是个可怜人，不同他计较了，放他走吧。”

皎皎感动道：“长宁哥哥最好了！”

李玄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