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舍(2/2)
就算太子再怎么不断决策错误,甚至不断将周国拖入泥潭,即便是他,劝不动太子,如果守着底线,不愿意叛国,也只能跟着这艘巨船一同浮沉。
遑论像丁守成和皎皎这样命贱如草的乐户,根本无力抗拒。他们想的不过是怎么吃饱下一顿饭。
五皇子的舅舅和母妃倒是胸有丘壑,可惜已经长埋黄土。
他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尚且只能随波逐流,凭什么指望伶人,做什么英明气节之举?
道理是这个道理,李玄还是没来由的烦闷。
他想了想,一语双关地添了一句:“贱徒自小聪慧,将来自有一番造诣,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她。”
丁守成见李玄没有说话,道:“奴先行退下了。”
李玄刚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道:“师父在里面吗?”
几个伶人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回丁守成,便四处寻找他。
侍卫拦住他们:“不得无礼,晋王殿下在里面。”
皎皎立刻像里面有什么脏东西,“蹭”地缩到人堆里。
李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无碍。”
丁守成道:“今日殿下厚赏,还不在外谢恩。”
几人齐齐在珠帘外跪拜行礼,廊外只挂着一盏风灯,几乎是一片漆黑。但李玄还是可以看见皎皎。
这夜里也热得很,皎皎在雪白的抹胸外,只着了一件轻薄的鹅黄褙子,纤细的肩膀若隐若现。
李玄的视线滑过她的肩颈,眸中压抑着一些他自己都未注意道的情绪。
皎皎躲在人群最外围,在一片伏跪中,她连样子都懒得做,只草草作了一福,敷衍了事。
这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李玄心里又难受又好笑,他唇齿间咀嚼着丁守成的那句“苟且过活,但求饱腹”,突然间有些后悔。
他和皎皎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该是怨偶,现在也不应这样难看。
这终归是他没处理好。
皎皎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女子。当初若是他摊开讲自己的难处,再给她一些补偿,两人或许可以和颜悦色地道别,如今相见,还能做相视一笑的朋友,以后再大义面前,皎皎绝不会带着私人恩怨。
他虽然避着太子,但是出宫建府后,太子的防备明显低了不少,他并非完全脱不开身。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舍不得。他总想着多拖延一时,就没有彻底与皎皎分开。
*
翌日天蒙蒙亮,外面晨光熹微,皎皎在教坊睡了一宿。那里一屋子挤了十来张榻,硬的像石头。皎皎由奢入俭难,在家里睡惯了竹榻,一整夜都没睡好。
好在第二天休沐,她便同师父说了一声,天刚亮就回家补眠。
清晨的官舍外已经熙熙攘攘,皎皎喜欢抄近道,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突然看到有个人低着头,倚着墙根站着。
皎皎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吓了一跳,她赶忙行大礼道:“晋王殿下。”
李玄被她拉开几步距离,忍着一阵密密地心痛,没有去拉她起来,他说:“皎皎,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他以为皎皎听了这话,会嘲讽他几句“不是说不认得我吗”之类。
没想到皎皎只是站起来,眼神清明了许多,看着他,点一点头。
李玄道:“我先要同你道歉,用假身份与你相处,留了字条让你白等,是我犯了大错。”
他以为皎皎眼里会有怨怼,对方眼中却没有多的情绪,慢慢地说:“我都知道了。”
李玄得了这句回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顿了片刻,垂眸道:“之前不认你,也是我的错。情况复杂,我不便于你说,但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皎皎无所谓地笑笑:“殿下客气了,都过去了。”
她脸上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满。
李玄鸦色的眸子紧紧地凝在她姣好的眉眼间,想从中寻到一丝破绽,但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