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心向山，君心向水（1/2）

老人们常说：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可我的良人，又在何处呢！

雪一直下，满目清白，朝霞淹没于尘埃。

容华殿外，红灯笼上已经覆满了霜雪。

烛光或灰烬，恐是难辨。

我得了病。

“殿下，吃颗酸梅吧！”

我将酸梅含在嘴里，汤药的苦涩终究是难以平息。

“长生殿里可有什么动静？”

汀娘将玉碗交给正在洒扫的宫娥，笑着回话，“奴婢听长生殿里的宫娥们说，太子殿下昨个夜里从丞相府回来之后，便受了风寒，太医院的郑太医给开了药，只是似乎没什么见效。”

闻言，我有些担心，“今日可有好转？”

“听说，早朝都免了。”

听她的语气，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我知道，汀娘不喜欢太子。

可这里是东周，我不得不依附于太子。

我笑着说：“汀娘，我以后绝对不会干涉你的□□，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知会我一声，不论那个人是谁，家境如何，他只要待你好，我便风风光光的将你嫁了去，绝对不会让你像我这般有苦难言。”

她低着头，脸颊泛起红晕。

汀娘比我大上那么几岁，但她却不比我成熟，小时候，她同我最是亲近，母亲不在宫里的时候，只有她陪着我，同我一起看书写字。她的字还是我教的呢。她偶尔还会耍一点小脾气，我喜欢这样活泼可爱的她，是她让我觉得，枯燥的后宫生活还不至于那么无趣。

“公主，汀娘只想陪着陪着公主。在这东宫，汀娘知道公主的无奈，汀娘会好好陪着公主，定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了公主。”

我莞尔一笑，“嗯。”

我又问她：“汀娘，太子身边可有人服侍？”

她点头，“今日天未大亮时，两位良娣就前后脚去了长生殿。”

我这话倒不如不问。

东宫多侍妾，哪里轮得到我担心。

罢了，我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因为头痛，我忍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西边的落日晚霞看上去很是温柔。

风起雾散，玉色圆月在空中隐约可见。

日月相望，就像我和我的故乡。

我披了件外衣站在窗前。

殿外，太监宫娥们正在扫雪。

今日一天没有进食，肚子里很空，我感到一阵阵的头晕恶心。

我又想起了太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转，可有像我一样，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汀娘带着冷风从殿外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zhan）。

“殿下，您感觉好些了吗？”

“睡了一觉，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话虽如此，但殿下您还是要注意一些，奴婢扶您去坐着吧！”

她扶着我往桌边走去，我想了想说：“汀娘，你带我去膳房吧！”

“殿下这是饿了，奴婢这就吩咐传膳？”

她正要往门口走去，我赶紧叫住了她，“汀娘。”

她回头看着我，神情有些疑惑，“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我的意思是，我要亲自去膳房。太子殿下这不是还病着，我作为太子妃，岂能躲在容华殿里袖手旁观，这要是传了出去，定然又会惹人非议，我身上的流言已经很多了，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引火烧身。”

话落，我看着汀娘那双满是怜惜的眼睛。

我知道，我这番话像极了一个怀春的女子为了能与自己心上人见面而费劲巴拉编织的借口。

不过，汀娘还是带我去了，她就是嘴硬心软。

膳房里管事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名唤周丽娘。

她面相和蔼可亲，衣衫干净整洁，我笑着问她话时，她也同样笑着回我的话。

可她的笑，不达眼底。

宫里的人，大都如此，不足为奇。

我说我想亲手给太子熬粥，便来问一问太子的忌口。

她却说起了别的话，她殷勤地提醒我太子的喜好，她说太子喜欢吃带点辣味的膳食，她还说最好不要给太子做任何糕点，因为太子殿下最讨厌甜腻腻的东西。她还告诉我，今日中午的时候，安和殿里的苏良娣也来过一趟膳房，她亲自做了太子殿下常喝的那道南瓜小米粥。

这个苏良娣名唤苏承燕，是东周大将军苏顺海的掌上明珠，她没有徐良娣的热情活泼，也没有赵奉仪的温顺可爱，但她会骑马会射箭会踢蹴鞠（cuju），会其他女子不会的事情，我有好几次都想去安和殿找她说话，我想让她教我骑马，教我练剑。

可是自打我进入东宫以来，她几乎没和我说过几句话，因为，她总是把自己闷在安和殿里，什么人也不见，我几次路过安和殿的宫门，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瞥了周丽娘一眼，笑着问她：“周司膳，本宫听闻苏良娣和你是旧相识，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这……”

闻言，她怔在原地，似乎对我的话很是意外。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意外的呢，我好歹也是个北魏公主吧，我身边总得有几个会办事的人吧！

我向她解释说：“周司膳，你不要误会，本宫就是想要问问你，苏良娣喜欢的吃食，如果你认识她的话，你还可以告诉本宫，她的性情如何，本宫想走个后门，和苏良娣做个朋友。”

“回太子妃的话，奴婢身份卑贱，哪里敢同苏良娣攀关系。不过是奴婢曾在苏将军的府上做工，与苏良娣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原来如此！”

“您是东宫太子妃，这普天之下，谁不是巴不得成为您的朋友呢！”

哦！漂亮的话，谁不会说！

“周司膳果真是这东宫里的老人了，本宫虽才与你说上这么几句话，就已经觉得周司膳这个人亲切得很呐，周司膳日后可是要常来我的容华殿坐坐呢！”

闻言，她笑了起来，眼角的褶（zhe）子被我看的一清二楚，“太子妃哪里的话，当真是折煞了奴婢。”

我不想与她过多交谈，又问了她一遍，她到底知不知道苏良娣的性情，若是不知道，我便向别处去打听。

谁晓得，不知道我的那句话让她猜度（caiduo）了去，她竟以为我想同苏良娣结识并非出自真心，而是想要以此为借口，好从她嘴里知道一些可以拿捏苏良娣的把柄。

她俯身小声在我耳边说：“苏良娣是东周出了名的性情乖戾，刁蛮任性，她在将军府上的时候，就经常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惩罚侍奉的婢女和姑姑，以至于将军府中没有一个仆从敢和她亲近。本以为她嫁了人之后，就会变得和从前不同，谁知她竟然越发的任性妄为起来，前些日子，还因为一个宫娥打碎了殿中的一盆兰花，就大发雷霆。”

“那个宫娥后来怎么样了？”

“赏了杖刑，死相极惨。”

这件事我的确有所耳闻，可我就是莫名的不相信。在我看来，将门中的女儿家绝对不会是他们口中那样不知分寸的模样，她们即便是任性，也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哦，可是本宫也听说，太子殿下最是宠爱这位苏良娣。”

周司膳道：“太子妃是个聪敏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关系。”

是啊，在这东宫里，宠幸与爱，是两码事。

若是苏良娣背后没有苏顺海，结局又会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什么太子妃，什么良娣奉仪，不过都是男人们权利之争中，身不由己的苦命人罢了。

我笑着问周丽娘，“周司膳，太子殿下喜欢吃什么粥啊？”

周丽娘低声道：“回太子妃的话，这个奴婢确实是不知道的。”

“周司膳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本宫啊？”我说。

“太子妃，奴婢冤枉啊，就算您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于您呐，只是这东宫里，太子殿下的心思属实难猜得很啊。”闻言，她立即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可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并不怕我。

汀娘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开罪了这位周司膳。

我又不傻，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明白，在这东宫里，有些闲话可以说，有些闲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最好不要满嘴喷粪。

“汀娘，还不快扶周司膳起身，这冬日寒凉，跪在地上恐是要伤了身子的，这要是落下病根，本宫的罪过可就大了呢！”

汀娘将她扶起来，她恭敬俯身道谢。

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神情，想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今日在我这里挨了训，想必这日后定然是要从别处找回来的。不过，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她找我的麻烦。

太子的喜好的确是难猜，不过我本来也没有想着要做什么山珍海味讨好他，况且，我身为一国公主，哪里懂什么做饭，往日父王生病，无非就是由宫娥先做好，我给端了去，名义上说是我亲手做的就行了，至于到底是谁做的，根本没有人关心。

这听起来也许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在主子面前，奴婢永远都是奴婢，只要主子发话，他们就只能听话认命，然后乖乖去做，如果做不好，自然是要受到惩戒。可偏偏有一些人，他们在主子面前得了赏，就自以为是的将自己看做了主子，自以为是的后果，向来很惨。

汀娘本是要帮着我做的，却被我给赶了出去，我知道她心疼我，可我如今是有意讨好，自然是要亲力亲为，这样才更显得有诚意。

我站在长生殿的宫门前，视线被房檐上挂着的那两只大红灯笼吸引，左边灯笼上画着海晏河清的故事，右边灯笼上则画着一支娇艳的海棠花，花瓣上落着一只蝴蝶，惟妙惟肖，甚是好看。

“殿下，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哦！”我低了头，说道：“好。”

我和汀娘被门外的小太监引进来之后，出来迎我的是太子身边的韩内侍。

“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安好。”

他向我行了礼。

我让他起身，然后含笑问他：“韩内侍，太子殿下身体如何了？”

“回太子妃的话，太子殿下方才已经退了烧。”

既然已经退烧，正好吃了粥，可以睡一个好觉。

“本宫给太子殿下熬了粥，不知道殿下现在可方便，本宫能进去看看他吗？”

韩内侍低着头犹豫起来，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韩内侍，太子殿下寝殿里是来了其他的人吗？”

果不其然，他点头，“是，娘娘。”

“谁？”

“丞相府的七小姐，百里桑榆。”

我皱着眉头，“她何时来的？”

韩内侍思索片刻，答道：“半炷香前。”

可能，晚来一步就是我的命吧！

我将放着粥的食盒交给韩内侍，然后吩咐他给太子带个话，就告诉他我希望他早日康复。

我和汀娘正往宫门口去，却听得身后百里桑榆娇媚的声音。

“太子妃，还请留步。”

我转身看着站在正堂里的她，暖黄的烛光里，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罗裙，整个人看上去娇小可爱。

我觉得她其实和赵奉仪还挺神似的，我是说容貌，她们两个人都是圆脸，眼睛都和桂圆一样，又大又圆，而且，她们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有一种楚楚可怜，惹人不由得怜爱。

我坐在主位，没有开口说话，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明明知道我不待见她，还三天两头的往东宫跑，往日我听到消息便只是待在容华殿里看书弹琴，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次倒是好了，我不打扰她和她的司空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反倒来招惹我，惹我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