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1/2）

李玄心跳的极快。

但皎皎并没有给他过多焦灼的时间，她托着腮，琥珀色的瞳孔在跳跃的烛光下透明得像琉璃珠。

她先说:“这一屋子衣裳，是为我准备的吗？”

李玄本想着否认，他嘴上只是告诉下人，做这些备着，从没说过要给谁，嘴上不敢说，心里也不想承认。

这好像是什么格外羞耻的事。

但是，他却怕一句否认，会重蹈几个时辰前的覆辙。所以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你穿着合身的话，我让桃儿明日给你带回去。”

皎皎别开脸，轻笑一声:“是因为那天在王府门前，赶我走时，看我衣裳跌坏了，想要补偿我吗？”

李玄脸白了白:“……不算是。”

他只是看到别的小娘子穿的好看，就觉得皎皎也应当有罢了。

皎皎站起来，走过去，指尖轻轻划过挂在房内的衣裳。都是上好的布料，华贵的剪裁，哪一件穿出去，都能叫西京的官娘子们羡慕不已。

可惜她上台时，穿的都是花花绿绿的戏服。下了台，就挤在七八个人住的小院儿里，邻里们都着粗布麻衣。这衣裳她带回去，不仅没有机会穿，还要担心被耗子咬坏了。

她坐下来，摆弄着妆奁中的一把黑漆螺钿小梳子，仰着脸看他：“殿下，你说我和沈孺人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需要的时候，男人女人，高低贵贱，不过都是你的棋子。”

李玄半跪在皎皎身前，虚拢着她曾受过伤的腿，缓声道：“不一样的，你和他们怎么会一样。”

皎皎眼神很轻的扫过他：“你确实待我好一些，不曾主动害过我，给我报酬，让杨宛如做我的老师……”

李玄手指蜷缩了一下，道：“不是这种不一样。”

皎皎脸上带着一种天真地疑惑：“那是什么呢？殿下，从宫里出来的路上，我问你对我是不是还有那种心思，当时大概是我会错了意，现在我重新问你一遍，除了愧疚，除了想补偿——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李玄喉头发紧，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他现在拿什么，说他喜欢皎皎？

皎皎等了一会儿，等到略感失望，脸上有了一些疲惫，她垂眸看着他，转而问：“那天在船上的事，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不想再同眼前这个人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道：“那天我救你上船，你抱了一下，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李玄猝不及防被提起这件事，一时有些怔愣：“我……”

皎皎咄咄逼人地道：“是你不记得了，还是做了这样的事，不敢面对，不愿意承认？”

李玄用手臂撑着地面，抵抗着那种轻微的眩晕感，他低声道：“对不起，皎皎……”

是，他假装不记得，因为那一刻的放纵，让他事后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自处。

他在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生出一丝走投无路的绝望，这种绝望好像在打破他一贯以来的瞻前顾后，让他在这一刻有了一种特别的勇气，他张口道：“皎皎，我……”

一双手捧住他的脸，这双手干燥温软，修剪整齐的指甲，隔着皮肤触着他脖子上薄薄的动脉。

他抬起头看她，听见她笃定地：“李玄，你是。”

是，他是。

抱她是他，喜欢她也是他。

被她捅破这层窗户纸，李玄紧绷的神经突然间也松开了。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改变了思路。

他原先最怕的，就是挑明关系，皎皎又恢复原先疏离的态度。但是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了，他又想要补偿她，不如一切都摊开了说。

往后他的计划也一并知会她，护着她周全，帮她实现所求，未必比现在局面更难。

既然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我是，皎皎。”他说。

皎皎没有放开手，依旧保持这样与他亲昵的姿势，说：“你不该有这种心思的。”

李玄心头一跳，他鸦色的眸子犹疑不定的看向对方：“你不要误会……皎皎，我没想过你能原谅我，现在我们这样的关系，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恩赐，只求往后，你能准许我照顾你，有朝一日不再怨我。”

皎皎回望着他，“殿下觉得我怨你？”

难道不是吗？因为怨他，所以先前对他避之不及，现在与他公事公办。他在皎皎那双清冷的瞳孔中摸索着答案，没有再说话。

皎皎笑一笑，眼神别向他处。

她踢掉鞋袜，随意地坐到一旁的罗汉榻上，才像是理清了思路，又重复道：“殿下觉得我当初对你爱而不得，如今由爱生恨，怨你当初无情的抛弃了我？”

这样说，就显得他自作多情了。李玄立刻站起来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拿得起放得下。只是我对你的做的事，无论是不辞而别，还是那天不愿与你相见，都不可原谅，我想你心中难免有些不平。”

他有些走神，声音也低了下去：“至于抛弃，我那时候有恃无恐，觉得我们的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数。”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时候只要把皎皎哄回来便是。

皎皎抱着膝盖听他说完，才道：“这么说来，殿下的误会可就大了，首先就说这婚约，和别人都以为我们两情相悦，不过是个误会。”

她直视着对方疑惑的神色，故作轻松的笑道：“嗨，都是如意那死丫头的鬼主意，她见你一表人才，就想着两头骗嘛，以为能为我牵一桩好姻缘呢。”

等她絮絮叨叨地，将个中缘由解释清楚，李玄也有些吃惊：“你说如意说你对我有意，要主动向我求亲，都是故意骗我的？”

皎皎认真地点点头：“不过她也不过是好心，希望殿下不要怪她。”

李玄一时消化不了这些，他最初确定皎皎的心意，的确是通过王如意这一番添油加醋的传话。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只感觉得到皎皎的感激，和男女之情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