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落满头(1/3)
梁秋风的病是三月初痊愈的,他瘦了很多,我们在红墙间擦肩而过,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看我。
我也不敢认他,我们就这样回到了从前。
我有时候会想,梁秋风心里所想象的那个我,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温柔?
良善?
憋屈?
伤心难过?
……
汀娘在我身边沉声说道:“自从那次大病之后,梁侍卫好像比从前更加瘦削(Xue)。”
我望着他的背影,独自呢喃道:“只要活着,就好。”
——
“昨夜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早就传遍整个东宫了!”
“我也听说了,太子殿下的伤,竟然是为了丞相府的百里小姐!”
“何事啊,我为何不知道,你们快说来听听?”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了去,我听说是丞相府的百里小姐遇到了刺客,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的话,恐怕是性命难保。”
“啊……刺客?”
“对啊!想来那刺客也是不要命了,堂堂丞相府的千金也敢刺杀。”
“呃……说不定是百里小姐惹了哪位大人物,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看你说的对,百里小姐不过是一个深闺中的女子,又怎么会惹上不该惹的人呢?”
“不管怎么说,百里小姐也是个有福分的人,竟能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
“哎!只是可怜了容华殿里的那位!”
……
我立在长生殿外的台阶,听着她们的闲言碎语,只得止步不前。
汀娘看着我,我朝她苦笑。
她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就要闯进去呵斥她们,却听得殿内已经有人沉声吼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长生殿内议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还不快滚!”
我听得出来,是韩内侍的声音。
宫娥们匆匆散去,汀娘扶着我进殿。
韩内侍来迎我:“娘娘,您来了,宫娥们不懂事,老奴定会严惩!”
汀娘没好气地开口:“哎呀!韩内侍,长生殿里的宫娥还真是没有规矩呢!”
闻言,他跪倒在地:“老奴有错,还请太子妃恕罪!”
哎!恕罪恕罪,我还真能让人办了你不成。
我朝他摆了摆手:“你起来吧,本宫没有打算怪你。”
“是,老奴谢过太子妃!”
我笑着问道:“韩内侍,太子殿下的身体如何?”
他带我去司空华年的寝殿,边走边说:“郑太医给开了药方,太子殿下喝了药之后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大概已经睡了有两个时辰。”
我又问:“他的伤口怎么样了呢?”
“郑太医吩咐过,按时换药,便无大碍。”
如此就好!
殿里,药香弥漫。
我静静地走到他的床前看着他,他的面容苍白,叫人如何不怜惜。
天色渐晚,我为他点灯,烛光在黑夜里晃动。
他还未醒,眉头微皱。
我悄悄散开床边挽着的纱帘,却不得已将他惊醒。
他睁眼看着我,声音低哑温柔:“是你!”
我朝他点头,沉声应道:“嗯。”
“扶我起来。”
我将他扶起身,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照顾太子是臣妾作为太子妃的责任。”
他凝视着我,白衣俊秀,青丝如瀑:“责任,只是责任?”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自然。”
他冷笑道:“那你对梁秋风呢?”
提他作甚?
我道:“同情,仅此而已。”
他恨恨地说道:“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我感觉很窝火:“太子殿下不相信臣妾,臣妾也无可奈何。”
他道:“我都已经如此,你就不能顺着我,说些好话吗?”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妾不能!”
“那你就没有其他的话想同我说了吗?”
我摇头:“臣妾没有。”
“你就如此狠心?”
“太子殿下还不了解臣妾吗?”
“昨晚丞相府的刺客,你怎么看?”
“臣妾无知,并没有任何看法。”
“当真没有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烛火微弱,可他的神情却是如此的清晰,我道:“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昨夜的刺杀,当真与你毫无干系吗?”
我笑,因为我觉得他的话可笑至极:“太子殿下竟然怀疑臣妾?”
他不再看我:“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你?”
我倔强地摇头:“不是。”
他朝我摆了摆手:“你走吧,本宫累了。”
“臣妾告退。”
我从长生殿里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由哼唱: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五代·毛熙震)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亮,我望着桌前的烛光,思绪飞乱无章。
窗外晚风悠扬,我听得宫娥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我喊道:“汀娘!”
汀娘进来,道:“娘娘,何事吩咐?”
我低声道:“你去屏退了其他人,然后只身在殿外守着,莫要让任何人接近。”
她点头道:“是。”
我打开窗,看着窗外的那片湖水,枯黄的芦苇宛若烛火一般在风中飘动,霎时间,月明如水,我看到眼前的湖水波光潋滟,像梦中的幻境。
风来,湘娘静悄悄地从窗棂上翻进来,我看着她,她今夜依旧是一袭黑衣。
当然,黑色并不适合她。
她行礼道:“公主殿下,何事吩咐!”
我扶她起身,让她坐在我的身边,今夜的她未施粉黛,面若桃花。
我给她倒茶,说:“夜里凉,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接过茶杯,恭敬地道:“湘娘在此谢过公主。”
我问:“昨夜刺杀太子,是你们做的吧?”
她倒是一点也不犹豫:“是!”
我又问:“昨夜的那场大火也与你们有关吗?”
她摇头,只道:“没有。”
我问:“昨夜你们是不是还遇到了其他的刺客?”
她道:“没有。”
我疑惑不解:“没有?”
她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压低了声音:“昨夜我们听到司空华年离开东宫的消息之后,便召集人手立即行动。当我们赶到丞相府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前院,火光漫天,人声鼎沸。”
“火情如此严重吗?”
她道:“我猜,昨夜那场大火的目标绝对不止是百里桑榆。”
“看来,我们这位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公主觉得,会是谁呢?”
我笑:“湘娘,你既已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也笑,笑容魅惑:“公主聪慧。”
鱼儿落入池塘,扑通一声,为黑夜增添生趣。
湘娘抬着头,水眸晶莹。
我们彼此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桌子上的烛台挤满了泪珠,我道:“湘娘,你可曾想过,司空华年若是死了,我该如何呢?”
她沉默一会儿道:“公主殿下本就是被迫和亲,若他死了,公主殿下便可以离开东周,找寻自由。”
“自由!”我笑,“湘娘,我不过是一个和亲公主,何来的自由啊?”
她道:“师傅在信中吩咐过,如果公主殿下与司空华年不和,便让我带着公主离开东宫,去公主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犹豫道:“湘娘,若我告诉你,我爱上了他呢?”
她抬起头看着我,眉眼弯弯:“公主殿下怎么会爱上他呢?”
她竟不相信我,她为何不相信我?
“为何不会呢?”
她语重心长地道:“公主应该明白,司空华年既然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就足以说明他这个人城府极深,并非你我能够对付之人。另外,如果此次丞相府走水当真与他有关,那百里桑榆的下场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可以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人。公主若是心系于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幸福呢?”
是啊,我好像永远不会幸福。
如同我的母亲。
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不过是他坐上那至高之位的垫脚石罢了。可是当我回忆起往昔,他的吴侬软语似乎还在我的耳边萦绕,久久无法散去;他手指的温热与冰凉,我这一生都难以忘记;他的每一声瑟瑟,都是那么的深情款款,我满心欢喜,天天期盼着他的声音,就如同干涸的土地渴望一场倾盆大雨。
……这一切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爱不爱我,我猜不透。
况且,我初嫁他的时候,也不是为了得到他的爱。
我道:“你为何如此固执?”
她倔强倨傲:“湘娘向来如此。”
“司空华年绝非是你们可以轻易刺杀的人。”
“我说过了,哪怕是死,湘娘也在所不惜。”
我不该劝她,我再也不会劝她。
我道:“纵使我不爱他,我也不会允许你杀他。”
“公主是知道我的,我既然已经决定要杀了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那便随你罢!”
湘娘离开的时候,我提醒她:“湘娘,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
我看着她消失在黑夜里,波光粼粼,我望着湖中的残月,思绪纷纷。
次日清晨,我在长生殿外恰好遇见了梁秋风。
他跟在韩内侍的身后,低垂着眼帘,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我似乎从未见他笑过,不知道他是不喜欢笑,还是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韩内侍看见了我,他道:“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安好!”
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他道:“回太子妃的话,太子殿下吩咐我等立即前往太医院,请郑太医为丞相府百里小姐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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